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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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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

府城的混亂, 幾大當家的倒臺,終於如過季時的穿堂風般,傳進了轄下七個縣鎮裏的百姓耳中, 滙渠縣因為縣老爺的失聯,倒成了七個縣裏最先知曉變故的地方,鄰近的代節縣剛有人獲知滙渠縣要自己開鑿水渠的消息, 沒來得及想陰招呢,就接到了府城變天的消息。

王、武兩位將軍在查獲了幾家家財錢庫後, 總覺得跟傳言中的數目對不上, 繼續深挖,卻怎麽也找不到所謂的地下寶庫,連海鹽場的具體方位都沒挖出來, 畢衡的一顆心全在維持府城秩序上, 捉趁亂偷腥的賊, 捉跟幾家子有關聯的姻親裏長,捉暗地裏鼓動百姓的鬧事者, 每天領著他從京裏帶出來的禦門衛,風風火火的在府城各要道上來回奔忙。

忙到嘴角起了一撩火泡,才後悔頓足的長嘆,不該叫崔閭離開的。

崔元逸深夜獨身來找,他這才知道,王、武兩位將軍久尋不到的藏金點, 竟叫他摸著了一處。

其實也不是他特意去摸的, 而是順藤摸瓜摸到的。

崔元逸是這麽說的,“我爹離開前, 叫我領著漕上人,往南沽口去看看, 他說嚴修就是從那個方向將李雁偷渡進江州的,當時因為蠱災的事,一時沒顧上往那邊找,後來接連變故,他就給忘了,臨走前找了我說話,這才在說話的過程中想起來,竟漏了那處沒查。”

這話一說,畢衡也記起來了,當時審嚴修的時候,是提過那麽一嘴,因為按正常路徑,從保川府那頭過水道,就繞不開婁文宇的眼睛,後來王聽瀾到後,也證實了這段供詞,人家確實是有目地的躲開了熟人的眼睛,從另一處把人偷運過的江。

南沽口那片地,是塊極重度鹽堿地,周圍三裏地上植被全無,灘塗一面沒有人跡,看著是處連接江州最近的狹口,可斷頭崖下斷人命,那處有一急流,並伴有水旋渦,小帆板和箭舟根本不能過,放大船又會觸礁,用水性好的漁民,單槍匹馬的過去就被抓,兩邊幹瞪眼了幾十年,誰也沒拿下誰。

若嚴修早早安排了人從那邊接應,倒是真能如他所說的那樣,可以趁著沽口巡邏衛換防的時候,把人運過去。

當時崔閭只問了這麽一嘴,畢衡聽過就沒往深裏想,他不知道江州這邊的形勢,就也以為那邊也該是塊無人區,可事實卻不是的,那是塊天然的曬鹽場啊!

崔元逸是跟著畢衡去旁聽王、武兩位將軍,審訊幾大當家人的時候,覷著許他們放水的時候,從靠他最近的蔣老爺臉上的表情裏詐出來的,他只嘴巴動了幾個字,“嚴修、南沽口。”

那蔣老爺的臉色唰的就變了,然後,他就趁夜帶人去了那處地方,搜了兩天,終於在鹽窩子地下,淘到了一處藏金點。

最危險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嚴修有海運幹股,他當然不放心將所有身家,都交給其他人保管,正合了蔣老爺的狡兔三窟之想,於是,倆人一合計,就埋了部分家私在那邊,當做個保障放眼皮子底下看著,覺也能睡的安穩些。

是嚴修除了府上那座金屋外的全部身家,卻只是蔣老爺家財的三分之一,他還有另兩處是與其他幾家一起埋的藏金點,做的就是大家同命相連,你中有我我中有你,各人切著各人命脈的意思,這也是為什麽明明蔣老爺已經失了一部分財物,卻沒咬出其他家的原因了。

變故突發時已臨近醜時,當駐船所那邊生出響動時,一早就準備好了退路的幾家子人,拼了命的將一條船,趁亂送出了海,上面都是幾家挑好的承嗣子孫。

在幾手準備裏,撤退是最萬不得已的選擇,女人在後一波的撤退名單中,老一輩子打頭陣掩護,孩童是香火傳承,早在前面一次勢力分割清洗當中,這些人就做好了演練,終於,在過了多年太平日子後,也到了他們“遇難”時刻。

守著江州這塊寶地,其實所有人都有危機意識,大寧朝是他們對外的保-護-傘,可內裏自己人都清楚,那也是懸在他們頭頂上的劍,待政體到了歸朝之日,也就是他們幾家被清算之時。

被捉的幾個當家人,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,拒不交待留給子孫東山再起的藏金點,憑王聽瀾和武弋鳴怎麽曉之以情,一個個都如蚌殼般,咬死了不說,氣的武弋鳴差點用上了嚴刑逼供的手段,奈何新律規定,非窮兇極惡之徒不得用刑,這些老財主雖氣人,可都沒到上窮兇極惡的地步。

畢衡其實想給他們冠個極惡之罪,那發動海寇賊匪偷襲江船,翻了那麽多船只和撞沈了不少將士,怎麽也能跟極惡掛個勾,可王聽瀾不同意,認為那是他們窮途末路下的反擊,不屬於個人惡行之內,如此,各種懷柔手斷下,事情就陷入了僵局。

崔元逸找過來時,他正氣性上頭,被城內動亂,百姓間的怨聲載道,以及不省心的幾家天天擺喪葬道場的事,攪的咬牙切齒,恨不能撕巴了那幾家天天往他衙門前,撒紙錢擺路祭的婦孺們。

當家人久押不出,那幾家子婦孺在送走了兒孫後,竟擺出了喪儀空槨,說是要送一送家裏的爺們,生要見人死要見屍,棺槨天天往外擡著繞城走一遭,滿城道上全是草灰紙錢,更混了街痞敲著響鑼,扯嗓子喊冤,說朝廷進來的大人強征暴斂,枉顧國法,私捉了他們家老爺嚴刑拷打。

畢衡覺得北境出來的官們,都太過依律辦事了,一點不知變通,連累他也跟著受指摘,每天盡扯在雞毛蒜皮的事內,一點正經政務沒幹成,氣的火燒火燎的。

崔元逸的到來,讓他終於揪住了機會,只暗示了一兩句,這小子就懂了。

暗戳戳的拉了銀錢籠子藏在碼頭倉庫裏,不動聲色的瞞下了那處曬鹽場的事,然後,他捏著這處藏金點,去與武弋鳴、王聽瀾交涉。

畢衡的目地只有一個,就是有意識的叫王、武二人覺得,讓更了解江州局勢的崔閭來問,才有可能打破這種僵局,這處藏金點,就是受崔閭啟發下尋到的,給他們看到成效後,才能在心裏認可崔閭的能力。

爾後崔元逸又以雷霆手段,收攏了那處曬鹽場,將裏面制好未來得及運上船的海鹽進行封存,順著裏面竈戶的口供,摸到了幾家私鹽販家,又通過私鹽販子,找到了另一處曬鹽場。

在崔閭大力在滙渠修路鑿渠引水的忙碌裏,崔元逸已經拽葫蘆般的扯出了一串人,並且這所有的功勞,都冠在了一句,“經由父親的提點,才有如此收獲”的話上。

有畢衡在後面打掩護,整日裏宿在碼頭上的崔元逸,就是懷揣著巡撫金令的小大人,再加之水上船只通航的消息,保川府那邊的碼頭上,已連日聚集了諸多前來觀望的百姓和商家,有嗅覺敏銳的,已經開始收購左近船民家的小帆板,準備趁勢撈上第一桶金,消息飛一般的在保川府城內穿梭,武弋鳴守著出城的關隘口,半刻不敢放松,江這邊的事就交給了王聽瀾處置,三個人陀螺般的轉了半個月,終於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。

在江州這片地界裏,沒有個地頭蛇般的人物,根本玩不轉,本來抓住的幾家,若能策反一家也能行,可他們利益交纏,互相監督,誰也不敢倒戈,同生共死的決心非常強,又知道新律不動刑的事後,更不把王聽瀾的勸解放在心上,於是,好像,他們就只有一個人選可用了。

崔元逸就是在這個時候,交上了一份私鹽販子的名單,以及畢衡從旁指點著,以不經意的口吻,咬出了南沽口曬鹽場藏金點的事。

燃眉之急得解的松快,莫過於心弦緊繃到極致,就快要斷了時,王聽瀾知道憑自己的能力,確實審不動這幫人,最後跟江對岸的武弋鳴一商量,就定下了請崔閭幫忙的想法。

畢衡就以不能白叫人跟著忙活的意思,且人家父子倆冒著得罪全江州豪紳的危險,甚至賭上了身家性命般的投靠朝廷,朝廷那邊必須給崔氏一個保障,給崔閭一個名正言順的位子。

繳獲的銀錢,以及之前幾家商議的推舉崔閭任江州府臺的事,都有衙署筆貼記錄在案,王聽瀾也是見過崔閭的,知道畢衡說的不錯,若不能給人家一個交待,等他們一行人離了此處,整個崔氏都將會成為存續下來後的,大小富紳眼中的叛徒,會被聯合擠兌死的。

除非他們能把江州地面上的大小富紳全屠戮盡了,否則,就只有將府權交到崔閭手上,才能既讓人盡全力幫忙,又讓人有足夠自保能力。

一串私鹽販子,貫通了三個縣鎮,江州府內的情況,通過私鹽販子斷供後的事情,紙包不住火的傳了出去,為了穩定縣裏人心,武弋鳴那邊又讓婁文宇領了千人隊,來助王聽瀾一臂之力。

八百裏加急的快馬,將秘信送到了當今的案頭,無論是打破了怎樣的規劃,當江州城內局面已亂的現實擺在面前後,也只有積極的面對和處理了。

於是,不到十日,崔氏家族數百人口,傳承至現今的掌家人性情,甚至連崔閭昏迷期間用的藥方,都呈上了皇帝禦案。

京中清河崔氏的家主,連夜被召進宮,對著皇帝遞過來的博陵崔氏宗承記錄,一時間眼睛都瞪圓了,捏著奏本半晌無言,末了,方跪地叩頭,表示兩家實在因分宗日久,他這邊是真不了解那邊的情況,也就不知道現如今具體接宗的掌事人,到底傳到了哪字輩。

皇帝點著奏本,好心的告訴他,現今那邊的崔氏家主,叫崔閭,其子元逸,其孫灃,這下子,清河崔氏的這個當代家主,才在數息之後,吐口道,“那按兩邊未分宗之時排輩,這崔閭,當是臣叔父輩。”

清河崔氏人丁興旺,傳家的子孫也比同支快,他自己就是元字輩的,跟崔元逸屬一個排行,可他今年都四十一了,人崔元逸才三十,他得管年四十八的崔閭叫叔。

皇帝夾著奏本半晌無聲,末了終於問道,“此次江州之事,令叔功高至偉,武將軍和王將軍,以及畢總督,聯名具保其為新江州府臺,愛卿可有何想法?”

崔元圭簡直瞬間眉眼飛揚,咚一個頭叩的結實,“陛下英明,幾位大人慧眼識珠,我崔氏累世文纓,代代家主堪比大儒,臣雖未與叔父見過面,但想來他能掌一族之舵,定有其過人之處,江州之事有其首功,應當嘉獎,得府臺之位,亦乃應有之義。”

皇帝挑了眉頭,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,半晌,眼神晦澀不明的讓人退了下去。

崔元圭出了皇帝,臉上沈了下來,一路催轎輦回府,入了書房後就叫了人上前,聲音低沈,“是誰把消息走漏了?竟叫那邊起了防備?”

來人跪在地上,也是一臉疑惑,“屬下不知,咱們的人從沒靠近過那邊的府邸,回來報的信裏也說了那崔閭不久於命的脈案,只不知怎麽人就起死回生了?”

崔元圭狠狠拍著桌面,怒聲質問,“人沒死透,你們就敢傳消息回來?”

那人垂頭不敢說話,只聽崔元圭背著手轉來轉去,喃喃念叨,“祖上傳下來的秘圖裏,只說那邊尋到了一處絕佳寶地,叫我們只在無以為繼時方可去尋,原以為……原以為……”

他為什麽要在皇帝面前裝的那樣高興,還喜形於色的?

因為他清楚皇帝排斥世家的心思,博陵崔氏再沈寂百年,那也是世家,皇帝問他,就是在猶豫,而他現在不知道自己這邊有沒有暴露,所以,能攔一刻是一刻。

必須得弄清楚那邊的意圖,是敵,就攪了其好差,是友,就助上一臂。

皇帝果然猶疑了,沒有立即發朝令任用,而是派了秘探,去更深層次的挖博陵崔氏近年的行動軌跡。

崔閭在滙渠大改土地革新,修路鑿渠,允許李雁籌建婦協部,做的比任何一州府都積極,響應著北境那邊的治理方針,又加之畢衡三天一封的催告信,皇帝案頭有關於崔閭的消息堆的一日高過一日,在崔元逸揪出私鹽販子,並順道起獲了兩處海鹽場的消息傳進京後,皇帝的召書終於擬定,待發。

至於為什麽待發呢?

因為他的人查到了私鹽販子裏有一戶人家,與這個崔閭竟是兒女親家,所以,他想看看崔閭是怎麽處置這個親家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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